久未謀面的學生，在某個私立專科學校教書，過年前來找我敘舊，師徒兩人選了一家安靜的咖啡廳，暢談了一個下午。

話題圍繞著職場生存的困境，他感嘆少子化之後，學生人數驟降，學校招收的學生越來越沒得挑了，所以素質一年不如一年，更麻煩的是沒有學生，老師的工作也跟著產生了危機，本來和睦的關係開始計較了起來，有些老師倚老賣老，常常提出不合理的要求，排擠其他老師，而生性不喜歡與人爭的他，有了不如歸去的念頭，但是考量到家庭的經濟壓力，也不敢貿然離職，不知如何是好。

聽完他的故事，想到上個月才碰到一個以前的舊識，他也是大吐苦水，本來在公司裡當一級主管，雖然老闆常給額外工作，常要加班，但至少都在自己專長的範圍，辛苦一點也就撐過去了。沒想到去年公司為了降低成本，把外包的清潔工作收回，分配給大家做，所以他每天早上工作前要先掃廁所，這件事讓他覺得已經不是工作量的問題，而是老闆理念的問題，讓他有了離職的念頭，但考量人浮於事，工作也不好找，為了生活，也只好接受。

兩個人雖然碰到的問題不一樣，但想離職和考量經濟因素卻都是一樣的，這應該也是很多上班族共同的心聲。對老職場的我來說，很能感同身受，也就跟他分享了一些我的看法。

我說雖然面對大環境的變化，職場也越來越艱難，但是回想我大半生的職場經驗，說真的職場從來沒有輕鬆過，職場的本質就是艱難。你必須先認清這一點，才能談職場，只是艱難不表示無能為力，只要你有心，再艱難也都難不倒你。或許你會認為我是在講安慰鼓勵的話，說起來輕鬆，做起來才沒那麼容易，但是我要說，這就是現實，不管你認不認同這樣的說法，你不這樣想都不行，就像過河卒子，向前是你唯一能走的路，由不得你討價還價。沒有這層體認，你就無法面對職場上的層層關卡。

他睜大眼睛看著我，若有所思，我說，在職場待久一點的人都知道，在前進的路上一定有一大堆人擋路，給你苦頭吃，但就像《孫子兵法》上說的：「行千里而不勞者，行於無人之地也。」一個常勝將軍，為了順利行軍，一定會設法排除障礙，讓前進的路好走，像行於無人之地一樣的輕鬆。所以面對問題，你必須戰勝它，而不是被問題打敗。

而超越問題的方法，就是勇於面對，沒有第二條路，別人天天給你出難題，你就訓練自己每天解題，就像學生接受一個嚴格的老師磨練一樣，我的經驗，這真是上天給你最好的禮物，還是免費的，很多人還要花錢去請別人幫你磨練，還不見得有效，常常是花錢找罪受。但是職場上的磨練，這些人不請自來，而且毫不客氣，逼得你非面對不可，雖然會很痛苦，但不痛苦就激發不出你的潛能，你就學不會，就無法提昇自己的人生境界。可是當你熬過了這個時期，你脫胎換骨，那些擋路的人，再也無法構成你的障礙，就達到了像孫子說的「行於無人之地」了，我說這些設下障礙的人，他們幫你成長的任務就算大功告成，事後你一定會感激他，就像我們感激一位嚴格的老師一樣。

但不是每個職場的問題，我都要陪他玩，如果發現這個地方老闆的理念跟我不合，無法發揮所長，待下去只是圖個薪水而已，這時候我就會贊成不如歸去，不要為五斗米折腰，不需要委屈求全。有些人會說我要養家活口，我身不由己啊，但這是一個盲點，你想一想什麼樣的工作真的能讓你賺大錢？難道不是能讓你發揮專長的工作嗎？你沒有找到適合你的舞臺，不能發揮專長，你能賺多少錢？更糟糕的是你在為難自己，跟自己過不去，你用傷害自己來換取微薄的薪水，這種錢賺得難過，難道你不應該選擇離開嗎？或許有的人的確眼前有經濟上的燃眉之急，短時間不能沒有收入，不是說走就走，這是過渡期，無可厚非，但千萬不要把過渡期當成讓自己不願意離開的藉口，否則時間久了，最後恐怕想要選擇離開時，你的雙腳已經沒有力氣，再也邁不開步伐了。

所以離開不是因為被問題打敗，而是理念，如果你不分別清楚，碰到問題就想離開，想要找一個沒有問題的地方，我跟你保證，天地之大，絕無你容身之處。沒有學會面對問題的態度，沒有學解決問題的能力，就是換再多的工作，你一樣會想離開。

兩個人點的藍莓茶已回沖了很多次，他突然很堅定地告訴我，他想換跑道，希望我能幫他寫推薦信，雖然天色慢慢暗了下來，我還是再給他一些面試的技巧，才收起話匣子，跟他說再見。新的一年就要到來，看到他篤定的步伐，我相信來年他一定會有一個嶄新的生活。